根据民国初年的《商人通例》，所谓商业，包括“一、买卖业，二、赁贷业，三、制造业或加工业，四、供给电气、煤气或自来水业，五、出版业，六、印刷业，七、银行业、兑换金钱业或贷金业，八、承担信托业，九、作业或劳务之承揽业，十、设场屋以集客之业，十一、堆栈业，十二、保险业，十三、运送业，十四、承揽运送业，十五、牙行业，十六、居间业，十七、代理业”。（1）可见，在清末民初，一切商业、工业、手工业、金融业以及其他以本牟利的营业，在法律上都被视为商业。
这种法律规定当以民间习惯为依据。清末民初的广州有七十二行之称，以今天的眼光看，七十二行所包括的不止是商业，但在当时，七十二行的东主都被社会看作是“商”。各种资料列举的七十二行并不完全一致，下面举出两例：
日本人1907年对广州的七十二行作过调查，对各行的营业也加以说明，所列出的广州七十二行是：
1.银行（相当于外省的钱庄），2.金行，3.当行，4.土丝行，5.出口车丝行，6.土茶行，7.熟膏行（鸦片烟膏），8.生土行（未煮之鸦片），9.柴行，10.米行，11.油行，12.酱料杂货行，13.酒行，14.海味行，15.咸鱼行，16.猪肉行，17.鲜鱼行，18.鸡鸭行，19.菜栏行（蔬菜批发），20.高楼行（酒楼），21.饼行，22.布行，23.匹头行（经营绫罗绸缎），24.染料行，25.鞋行，26.帽行，27.顾绣行（经营五彩金线织造之衣服。屏障等），28.新衣行，29.故衣行（经营旧衣服），30.戏服行，31.玉器行，32.烟丝行，33.熟药材行，34.腊丸行（中成药），35.参茸行，36.豆腐行，37.铜铁行， 38.缸瓦行，39.砖瓦行，40.泥水行（建筑），41.杉行，42.杂木行（经营杉木以外的一般木材），43.竹器行，44.搭棚行，45.石行，46.铁梨行（经营铁梨木），47.车花行（雕刻木器），48.油漆行，49.牌匾行，50.仪仗行，51.洋灯行，52.香行，53.山货行，54.颜料行，55.锡器行，56.檀香行，57.长生行（经营棺木），58.茶箱行，59.鲜果行，60.洋货行，61.席行，62.戏班行，63.宫粉行（化妆品），64.绒线行，65.刨花行（妇女的一种化妆品），66.金线行（绣花用），67.金箔行，68.象牙行，69.烧料行（经营琉璃器具），70.花纱行，71.纸料行，72.机房锦纶行（丝织手工业）（2）
《番禺县续志》列出的七十二行（估计有错漏字，实际上只列出71个行业）则是：
1.土丝行，2.洋装丝行，3.花纱行，4.土布行，5.南海布行，6.纱绸行，7.上海绸布帮行，8.匹头行，9.绒线行，10.绸缎绣巾行，11.颜料行，12.故衣行，13.顾绣斑靴行，14.靴鞋行，15.牛皮行，16.洋杂货行，17.金行，18.玉器行，19.玉石行，20.南番押行，21.下则押行，22.米埠行，23.酒米行，24.糠米行，25.澄面行，26.鲜鱼行，27.屠牛行，28.西猪栏行，29.菜栏行，30.油竹豆行，31.白糖行，32.酱料行，33.花生芝麻行，34.鲜果行，35.海味行，36.茶叶行，37.酒行，38.烟叶行，39.烟丝行，40.酒楼茶室行，41.生药行，42.熟药行，43.参茸行，44.丸散行，45.薄荷如意油行，46.瓷器行，47.潮碗行，48.洋煤行，49.红砖瓦行，50.青砖窑行，51.杉行，52.杂木行，53.铜铁行，54.青竹行，55.电器行，56.客栈行，57.燕梳行，58.轮渡行，59.书籍行，60.香粉行，61.银业行，62.银业公会，63.矿商公会，64.报税行，65.北江转运行，66.北江栈行，67.南北行，68.天津公帮行，69.上海帮行，70.四川帮行，71.金山庄行（3）
两项记载形成的时间相近，应该都是有根据的，但相差甚远。显然，所谓“七十二行”包括什么行业并无定说，有些行业可能有不同的名称。而且，我们必须知道，七十二行并非实数，只是广州商业的统称，在20世纪初，“实数之递加已多至百余行”。（4）有些行有新旧行之分，如1901年春，旧铜铁行永胜堂就与新行成金堂涉讼。（5）一些行业下面还可以分多个小行，同一行又有东家行和西家行，两者的堂名往往都不相同（如席行东家行名公正堂，西家行名顺和堂）。西家行是受雇者的行会，在1910年讨论禁赌时，机房、玉石、花梨、菜栏等西家行以“省城一百二十行西家公启”的名义发出传单，表示支持禁赌，并定对参赌者的罚则。（6）于此我们可知，手工业、商业普遍都有西家行。我们可以用机房锦纶为例作些分析。机房锦纶行，是大行的名称，“总而言之，曰锦纶行；分而言之，则有放机行、朝蟒行、金彩行、宫纻线平行、牛郎行、杂色行、洋货三行、十一行、十八行、丝纱行、线纱行、广纱行、绍纱行、三纱行、八丝行，缕析条分，各开门户，彼此执业，不能稍渝（逾）”。而机房行又有东家行、西家行。（7）
那么，广州的七十二行究竟有多少店铺呢？
1911年，一项广州省城城区居民的职业分类统计情况如下（单位：户）：
官宦1086 绅士454 军界739 警界1109 学界10408 报界93 商贾15028 航业74 贩业11482工艺19390 佣工2260 盐务246 司事521 馆幕464 美术642 医业1128 方技434 种植360 畜牧246 差役2320 代书115 优伶497 挑夫2316轿夫5320 厨役418 看守79 书办523 牙保178巫道416 更练85 司祝803 僧人178 粪夫520乞丐129 尼姑889 娼妓2758 瞽姬218 出洋1602信教102 闲居5471（8）
从这项统计看，仅商贾和贩业相加就有26510户（15028+11482=26510）。其余工艺、航业、牙保等，应该也有七十二行的业户。差不多同时，有另一项对省城各种业户的统计（单位：户）：
金铺 32 银铺173 汇庄19 钱银127 公司7 工厂50 洋行13 金箔店33 银器店470 铜铁器店1500 锡器号74 珠宝玉器店1094 瓷器缸瓦店208 竹器店553 漆器店71 藤器店72 木器店1617 玻璃店372 砖瓦店82 灰店18 田料店69剃发店672 荐人馆25 杂货店681 米店817 屠店334 牛皮店86 角骨店205 遮伞号35 彩仗号18书籍号97 纸扎店191 纸店375 雕刻店123 笔墨店130 皮箱店83 席店106 屏幛店85 印刷店51顾绣店77 纽扣店67 弦索店17 写影相店71 神像店44 铺垫店9 搭棚店90 裱字画店77 墨砚号14 咸鱼店72 雀鸟店20 新故衣店496
机房558 缝衣385 车衣号167 洗衣号28 靴鞋草履号1008 帽领袜号95 茶楼254 茶叶号143酒席馆220 车房60 酱房69 饼食号163 糖果号54 果品号349 京果海味号242 鲜鱼号187 风菜号189 腊烧味号187 面店84 豆腐店136 烟丝店301 烟膏店301 烟具店17 泥水木匠店495 打石店55 颜料店48 染房144 灯色人物店44 轿房649 山货店151 牲畜店210 香料店246 扇店113灯笼店59 煤炭店54 方技馆39 娼寮166 火水油店34 钟表店83 荷包店12 药品店1285 棉花店120 洋货店431 布匹店492 寿板寿衣115 绒线194 浆店18 甲镜7 油漆75 鼓9 皮草16 天窗51 糖67 音乐35 水银沙21 鞍具9 金通花店81秤店40 梳筚店118 油店168 脂粉店51 蚊帐店59眼镜店63 鸡鸭蛋店30 卧具店13 箸店32 柴炭店455
炮竹铺44 当押铺198 收买杂物铺417 旅馆189 戏院3 学戏馆6 镜铺52 苏杭铺170 茶仔粉铺33 鱼皮京刀铺14 庄口204 邮政信馆45 租赁器物铺45 报税馆44米碎糠铺32 医馆29 蒲包86 幢缆38 草帽10 凤冠5 毛毡7 水车11 头发29 公仔15 豆19 丝19 木朴16 厕所477（9）
据《广东谘议局编查录》所载的1909年统计，广州城区共有店铺27524家，这是逐街区汇加的数字，有较大的可靠性。上面《香港华字日报》刊登的统计146个种类共24969个店号，少于《广东谘议局编查录》的数字，也少于前面统计商贾与贩业相加的总数，显然不完全。例如杉木、杂木、柴店（其时绝大多数居民烧柴，柴店数量应不少）、轮渡、矿商、酒行似乎都没有列入。在1911年春厉行禁赌前，赌业（彩票、番摊等）应该是个大行业，这时恐怕也未能禁绝，只是没有列入统计而已。可见这项资料尽管也算详细，但仍是不完全统计。
民国以后广州的商业行业有什么变化呢？1921年初，广州总商会进行改选，粤省商团团长陈廉伯当选广州总商会会长。选出的会董所代表的行业如下：
茶行、南海布行、北江转运行、银业行、报税行、天津公帮行、花生芝麻行、白糖行、瓷器行、京果海味行、颜料行、酱料行、薄荷如意油行、豆行、油行、绒线行、匹头行、鲜鱼栏行、鲜果行、洋装丝业公会行、客栈行、米埠行、酒行、南番押行、广肇青砖窑行、广州织造土布行、洋杂货行、故衣行、酒楼茶室行、菜栏行、土丝行、北江纸行、铜铁行、烟丝行、西猪栏行、南北行、南番下则押行、熟药行、生药行、参茸行、青竹行、丸散行、燕梳保险公会、金行、酒米行、红砖瓦盖行、糠米行、杂木行、矿务公会、烟叶行、玉器行、靴鞋行、杉行、电器行、广州屠牛行、顾绣斑靴行（10）
因为当选商会会董的资格与该行提供的会费有关，所以，列出的各行是广州商界比较有势力和有地位的行业。从这些行业看，广州商界仍是以传统行业为主，与清末相比，变化不是很大。
又过了几年，1929年广州市政府统计股编的《广州政府统计年鉴》中，有一个1928年4月统计的《广州市商业分类表》，情况如下：
第一类：货品贩卖23252，其中：
（1）粮食及燃料5952，其中：酒米1764 粉面301 海味339 牲畜雀鸟310鲜鱼活鱼459 屠业405 卤味烧腊214 豆腐腐竹197 瓜菜317 油糖豆259 盐业66 酱园133 糖果173 芝麻花生73 生果469 罐头食品57 茶叶122 煤炭207 火水火酒87
（2）衣着3639，其中：
绸缎布匹665 苏杭洋货685 新故衣425 帽袜103 顾绣129 鞋业917 绒线72 棉花花纱149土丝行114 皮草36 皮革253 纽扣25 麻业36蚊帐器具66
（3）家庭用具5587，其中：
木器1285 酸枝花梨420 旧家私339 筷箸39度量衡58 天窗83 竹器649 藤器144瓷瓦器225电器195 皮箱91 梳篦牙刷155 扇业67 铺垫席73 帐联70 灯笼56 番枧茶仔116 金花纸札161香业253 纸料洋烛476 炮烛烟火57 烟业575
（4）装饰品2846，其中：
金银首饰440 钟表154 眼镜52 镜业59 金铺79 锡器64 铜铁器1287 古玩133 珠宝玉器274 象牙70 灯色82 糊裱76 金漆器41 金银箔35
（5）文具印刷529，其中：
笔墨138 书籍纸张158 墨砚13 印刷220
（6）建筑1216，其中：
建筑店681 搭棚店146 石业85 砖瓦灰162士敏土23 油漆119
（7）杂项4261，其中：
百货公司4 修整什物119 机器173 颜料83军用品29 毛发55 田料102 树胶14 制殓3 寿板衣147 柩庄9 神牌像23 雕刻93 矿务30 玻璃车料446 生药213 纸盒布札186 熟药979 西药261 茭章（疑为参茸）46 桨橹62 蒲包打包132 骨角158 罗经日晷7 杂货1073
第二类：经纪介绍428，其中：
南北庄口256 代报税85 税捐公司51 荐馆36
第三类：产物赁贷875，其中：
置业公司18 租赁公司78 货仓687 公仔人物23 生花仪仗69
第四类：金融保险596，其中：
水火保险37 人寿保险16 汇兑银业308 银行14 当押221
第五类：生活供应4336，其中：
饮食店850 茶楼416 酒菜馆282 饼店305理发654 泡水浴房321 洗衣184 车衣421 裁缝370 化妆品56 旅店178 八音41 游戏场4 戏院3 戏业30 影戏院11 娼寮61 影相81 美术店51报馆17
第六类：交通658，其中：
车轿夫馆405 车辆122 航业77 邮政21 信馆15 电报局4 通讯社14
第七类：其他1702
第八类：工厂1081，其中：
织造机房741 火柴公司24 汽水制雪51 电力公司1 自来水公司1 船厂57 染房206
总计33928
我们可以看出，直到20年代末，广州商业仍然以旧行业为主。当然，旧行业在经营方式、经营范围也会有不同程度的变化。同时，以上这些统计也反映出，从清末到民国初年，广州实际上并没有形成一个真正的工业家群体，他们只是商界的一部分，而且在整个商界中并不占重要地位。
上面列出的几项统计数字，统计的标准显然不尽相同，所以，对数字所反映的真实情况我们不能简单地作出结论；对一些行业的具体业务，我们也并不清楚。但无论如何，以上这些枯燥无味的数字，对于专门研究这类课题的学者来说，可能包含了饶有趣味的信息。例如，在清末的广州，珠宝玉器店的数量竟然比米铺还多；而到了20年代末，统计数字显示出，珠宝玉器店数目比清末少了3/4。是因为统计标准不同，还是真的大幅减少，或者是兼而有之？这些数字背后，又有什么更值得研究的问题？我们很难轻易下断语。不过，这些数字，至少为我们提供了进一步深入探讨的线索。
鉴于商业在广东历史研究上的重要地位，以及有关近代广州商业的统计数字非常缺乏，以上的资料相信还是有一定参考价值的。
注释：（1）《中华民国商业档案资料汇编》第一卷，上册，中国商业出版社1991 年版，第167—168 页。
（2） [ 日] 外务省通商局编：《清国事情》第 2 辑，1907 年印行，第853—857 页。
（3）《番禺县续志》，卷12“实业志”。
（4）《发刊辞》，《七十二行商报》（广州）1907 年8 月4 日。
（5）《同行争利》，《香港华字日报》1901 年4 月27 日（三月初九）。
（6）《省城一百二十行西家行距赌传单》，《香港华字日报》1910 年12 月5 日。
（7）《论机房亟涂改良以挽利权》，《广州总商会报》1907 年4 月5 日—8 日连载。
（8）《省城户口职业分类表》，《香港华字日报》1911 年9 月11 日。
（9）《省城各项职业户数表》，《香港华字日报》1911 年9 月 14 日。
（10）《总商会选举职员纪事》，《香港华字日报》1921 年1 月20 日。
（作者单位：中山大学历史学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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